如梦人生(如梦人生2)

父亲是家里的主心骨，为了生计，他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。记得奶奶在世时曾对我讲过，他常常半夜起床，推着平定车子，到离家40里开外的临晋县城贩粮食。每次推着二三百斤回来，第二天又推着到几十里外的清华、西张去卖。两天跑下来，也只能赚个一升半斗粮食来养活一家人。尽管这活非常的累，但他还是坚持着干，因为不干，全家人就要饿肚子。解放以后，分了地，分了房，生活状况稍微好了一点，买了一辆大车和两头牲口，父亲开始跑起了运输，就是从于乡城拉上一吨炭，送到临晋的烧砖窑上去，或者拉到临晋县城去卖，估计生意还是不错的。

正当父亲干得起劲的时候，合作化运动来了，村里的干部多次动员父亲入社，父亲就是不入，直到人民公社化以后，没办法才入的社。入了社以后家里的光景又不好过了，因为家里的孩子多，父母亲挣的工分根本不够粮食钱，分红就别想了。为了多挣工分，父亲常常捡别人都不愿意干而工分最多得活去干。我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带我去姚暹渠南边的杨朝滩去割芦草。当时的杨朝滩是一片汪洋，遍地芦苇。父亲割草，我收堆，一天下来能割一千多斤，能挣30多分。最为惊人的是父亲在水里一担能挑五六百斤，我们家非常结实的枣木扁担硬是叫他给担成了两半截。

父亲力气之大在周围几个村子是出了名的。记得有一次从麻村滩摘棉花回来，车上套的一匹红棕烈马，性子急，常常不服管教，这不走到村南的桥头再打也不肯前行了，父亲很生气，把马卸下来，拉到南边的滩地里一顿狠揍。谁知那马也非常的拗，竟然两腿直立起来，似乎要扑向人似的。父亲一看更为生气，只见他一只手紧紧拉住缰绳，一条腿紧紧靠住马腿，一用劲，就把马摔倒在地上。当时看的人一个个都惊呆了，这小伙看起来也不是很壮实的，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呀！此后这匹马只服他一人。老父逝世二十余年，梦里常见他老人家身影，感慨往事，曾作诗以记之：

铮铮铁骨英雄汉，郁郁苍松傲风寒。

手缚烈马卧荒丘，肩挑千斤走平川。

含辛茹苦育儿女，时乖命蹇苦黄连。

梦里常忆当年事，飨恩怀德泪阑干。

因为村子穷，学校就扎在村南的朱家祠堂里；因为村子小，学校也就只有二三十个学生，一个老师教，我记得上小学时，一年级班里还有七八个学生，到了四年级，只剩下我们四个人，除了我，还有朱圪塔，朱月亮，朱清贤。1955年考枣圪塔完小，只有我和朱圪塔榜上有名，两位女同学都没有考上。月亮眼睛大大的，长得挺漂亮，看起来挺聪明的，不知怎么就能落榜呢？后来她们两个一直在村子里劳动，月亮在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嫁到了麻村，清贤嫁到了邻村枣圪塔，也不知得了什么病，年轻轻的就离开了人世。

因为家里经济十分拮据，所以母亲花钱总是是非常仔细的。上于乡城的集会，一般人都会花上3毛钱，吃一个饼子和一碗烩菜，可是母亲只是啃几口窝头，喝几口凉水了事。她说，3毛钱还可以买一个罐罐，能用好几年呢！她常说，卖豆腐想赚我的钱，没门！就是我大学毕业以后参加工作了，给他的钱她也是深藏在口袋里，舍不得花。

《诗经》云：“父兮生我，母兮鞠我：拊我畜我，生我育我；顾我复我，出入腹我。”（鞠：养育 。拊：同“抚”，抚育。畜：喜爱。 顾：照顾。复：反复，指反复看我。腹：怀抱）如今他二老已过世多年，我最大的遗憾是，他们当年为了养育我们，受了那么多 的苦，我竟然没有给他们买上几件好衣服穿，没有把他们请到馆子里美美的吃上一顿，好好的孝敬他们二老一回。母亲年纪大了，干不了活了，我和弟弟轮流照顾她老人家。因为她患有老年痴呆症，她行动不便，身体瘦弱，我便买了一个气垫床，铺在地上，每天晚上我和老伴轮流照护她。以后在家里不慎摔了一跤，流了很多血，不能走路了，就由姐妹、弟媳和我老伴轮流照料她，1998年腊月20日，他老人家不幸离世，享年89岁。在给她老人家立碑时我曾满含热泪地在碑文中撰联道；

兴家立业赖操持，夙兴夜寐几代儿孙称典范；

抚婴赡老堪勤谨，呕心沥血四乡邻里赞楷模

2003年清明节为二老扫墓，感慨往事，曾作诗一首，以示悼念：

清明时节柳色新，满怀愧情祭亲人。

含辛茹苦育儿女，风餐露宿伤骨筋。

糠菜窝头难饱肚，破衣烂衫半遮身。

今晨献上酒一杯，略表儿女一片心。

有一件事，至今我仍然感到十分愧疚，觉得挺对不起父母的。有一次父亲从哥哥那儿回来，我叫老伴做了一顿好饭，让他老人家吃，之后就把他送到汽车站，让他老人家回家了。谁知过后不久我回家探望父母，母亲抱怨我说，你爸到你那儿，回来你怎不给他点钱呢？你爸回来一直埋怨我，我说，我以为他从哥哥那儿回来，口袋里有钱，所以就没问。所以以后只要回家，或者他上我这儿来看望孙子，我都要给他一点钱，让老人心里舒服点。在这里我要告诫人们，父母亲一般是不会张口问儿女们要钱的，儿女们一定要主动地、经常地给老人一点零花钱，他们想吃什么，就吃什么，想穿什么，就买什么，尽量让他们的晚年生活得幸福一点，这才算是一个孝子。孟子曰：“孝子之至，莫大乎尊亲。”歌德说：“我们体贴老人，要像对待孩子一样。”圣人的这些话，我们应牢记于心。（待续）